第60章 大结局(下)

记载上写着,昌皇后生产的那天,只有明妃进去过。

偌大的后宫,昌皇后性格冷清,只与明妃交好。生产之时正值早朝,皇帝不在,接生婆子便特允明妃进屋。

所以不管受谁指使,又是被谁当做了牺牲品,有机会杀害昌皇后和新生子的人,只有明妃。厢柳或许逼迫了她,亦或许利用了她,但明妃的确害了两条人命。

褚听风想,当年那个看见他这个从“死人”肚子里生出来,而一瞬间大彻大悟,从而让接生婆子赶紧带着他和字条逃出宫去的恶人,应当就是明妃。

眼看着厢柳听从了自己的建议,直到眼睁睁看着她死,褚听风都没有告诉她他到底是谁。

他只是跟她说,等她下去见了他母亲,她便知道了。

景林海、厢柳死后,褚听风将那页写有记载的纸拿回给刘寰。

“作为交换,三年内你不能称帝。”褚听风将和厢柳的约定,跟刘寰讲清楚,但他眸中深邃,似乎早将刘寰看明白,“但是厢柳死了,又有谁在乎你和她的约定呢?”

刘寰见褚听风送到东西就要走,张口拦住他:

“我还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最初要进皇宫当神官。”

“若事事都想明白了,你还做得成你的皇帝吗?”褚听风顿住脚步,回头看他,脸上有苦笑,“你母妃之事,你耿耿于怀这么多年,你坚信她没有害人,可是如今呢,你明白了当年的事,你是意料之中的快乐吗……”

刘寰不快乐。

褚听风知道,刘寰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快乐。

……

大忠的朝堂巨变,比宁国的要发生的早一些。

少桀面对中毒晕倒的严陶陶,又盯着桌上那个放着“蹉跎”的盒子,知道时间紧迫,自己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救她。

他看着昏迷中严陶陶青紫的嘴唇,而她中镖的肩膀,已经变成了黑色。

“对不起……”少桀到底只有十几岁,面临如此抉择和随时都要离他而去的严陶陶,他没忍住掉了一滴泪。

然后他用力擦掉那滴泪,抱起桌上的“蹉跎”就出了客栈。

城外五里的林子,此时再去,少桀相信那里不会再是几个布人偶,而会是虚循山的人拿着解药真的在等着自己了。

果不其然,再次驰马而来,林中寂静,这种寂静少桀最清楚不过——是杀气吓退了林中所有的虫鸟。

少桀下马,将装着“蹉跎”的石头盒子放在地上,然后看着四周说了一句:“东西我带来了,解药呢?”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带着风声而来,少桀连忙侧身躲过这些暗器。

暗器就像是在打招呼,随后林中便有人走出。

秦骖看着地上的盒子很是满意,但他看向少桀便似笑非笑:“褚听风在大忠杀了景林海那个老东西,害得我刚刚依靠的靠山就这么倒了,要知道,我可是为了表忠心还把‘泪’给了那个老东西。结果不想他死的那样快,废物一个,最后还是我自己拿了回来……所以加上褚听风这笔帐,你又想要解药救严陶陶,单单利果寺这个盒子可不够。”

他的话让少桀听后一惊。

少桀他们的推测,是认为秦骖只知道他们拥有严陶陶从利果寺拿回来的“蹉跎”,而并不知道其他也在他们手上。却不想这秦骖其实都知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少桀深吸一口气,装着不懂,“而且一码归一码,冢主现在根本不在,我只想要解药。”

再没有解药,不出两个时辰,严陶陶必死无疑。

秦骖冷哼一声,让手下将地上的“蹉跎”拿起来:“不懂我在说什么?妄环冢的‘心’呢?既然我能找到我们虚循山的‘泪’,我不信你们找不到‘心’。”

少桀刚想说话,秦骖又接着说道:“还有名因楼的‘红袖’,江湖上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名因楼却被人一把火烧了,世上从此再无名因楼,那么名因楼的宝贝被谁拿了?不是我有意抬高你们妄环冢,只是若要我在江湖上一个组织一个组织的找,我会最先下手的,一定是你们。”

“醒世藏被世人垂涎,我们岂可能轻而易举便拿到其中三样?”少桀还在挣扎,攥着拳头,“你不过是不讲道理,小人行径,故意为难我!”

少桀不愿再与秦骖多废话,而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三样东西都给秦骖,若让秦骖这种人得到醒世藏,真的成了一方霸主,那才真的是人间劫难。

于是,做好鱼死网破之准备的少桀,身影突然一动,速度之快,让人看不清。他突袭秦骖,手中寒光一闪,匕首架在秦骖的脖子上。

少桀语气带着杀意,牙里有冷风:“我现在就要解药。”

“孩子果然就是孩子。”秦骖却不以为然,大笑出声,“你捏着我的性命的确让我很害怕,可你想过没有,就算我给了你解药,你这样对我了,我会让你拿着解药平安离去吗?”

少桀被说的愣了一下,而就在这个愣神的瞬间,秦骖眼中一沉,一边手肘向后重重一顶,正钉在少桀肩膀处,然后秦骖抓住少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一个翻身就钳住少桀,令其动弹不得。

二人的处境瞬息变化,少桀眼看不敌,挣扎几下后,怒瞪秦骖。

秦骖拍了拍少桀年少的脸,啧了两声:“好好的孩子,却要在我手里废了。”

“你别碰我。”少桀转脸到一边,用力梗着脖子。

“啪”一个耳光随机打在少桀的脸上。

秦骖一脸的阴狠:“我不过杀了一个褚汉,褚听风这几年来便处处与我作对,让我虚循山数次不得安生。大家既然同在江湖,为什么你们妄环冢就不明白什么叫井水不犯河水?嗯?”

他似乎越说越气,捏着并提起少桀的脸皮,用力之大,直接将少桀的脸捏红。

少桀咬着牙,生生受着。

“你不是要解药吗?我给你就是了。”秦骖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粗鲁地塞进少桀的嘴里,“我知道中毒的不是你,可我就是要给你吃。解药我给你了,我们这码事便清了。现在我们商量一下别的事……我若抓着你不放,我估摸着褚听风也差不多已经从大忠赶回宁国了。”

少桀被那包粉末呛的一直咳嗽,咳嗽出了眼泪:“咳、咳咳……你休想、休想利用我们对冢主做什么……”

“哼!”秦骖眼神示意手下绑住少桀的手脚,然后将他扔在地上,“我倒要看看,一直端着他那股子潇洒善良的褚听风,在面对醒世藏和两个最重要的人的生命时,他会怎么选择!”

秦骖话音刚落,就听耳边两声呼啸,他面前的两个手下突然直直向后倒下,每人胸口皆插着一段树枝。

方才他几乎没听到任何周围有人来的动静,可是面前两个手下倒下后,秦骖就看见了不远处立着的那个老熟人——褚听风。

褚听风面色冷静,向旁边迈了一步,露出身后的两个石头盒子。

“不用你找我,我亦不用多考虑。醒世藏我可以给你,解药和少桀,我都要带走。”褚听风背手而立,衣摆被夜风吹拂,“至于你对我的怨恨,我对你的厌恶……我们两个自己解决。”

秦骖见褚听风出现,攥起了拳头。

“好。”

……

三日后,严陶陶在客栈醒来的时候,像是做了一个极累人的大梦,浑身酸痛,脑袋昏沉。

阳光从大开的窗照进来,将人照的暖暖的,心里热热的。

她看见屋里坐着的那个人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依旧在做梦。

“褚听风?”她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幻觉后,有些激动,“你……回来了?”

严陶陶其实有无数个问题想问褚听风,比如“你在利果寺消失后去哪儿了?”“阴柔和尚说你不要我了是不是真的?”“你就是段祁对不对?”“你是昌皇后的孩子,你和刘寰是亲兄弟对不对?”……

可是真见了褚听风的面,严陶陶却鼻子一酸,什么都问不出来,也似乎不知道从哪儿问起,更似乎突然觉得那些问题都不重要了。

于是她问了一句废话:“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褚听风也望着她,“你的身子刚解了毒,应该还觉得乏力。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问我,可我怕你没有精力听。”

他说着走过来,与她一起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反正我不走了。你可以每天问一个,我可以慢慢回答你。”

严陶陶的确有最想问的:“我昨晚中毒了,少桀他……”

她怕少桀做傻事。

“他没事。”褚听风宽慰她,“醒世藏被秦骖拿走了,不过今日江湖上便传开了,他……疯了。”

是了,昨夜秦骖看到三个石头盒子后,心里眼里便只有醒世藏,怎么会还想着和褚听风动手?所以他几乎是摆脱褚听风一般,将少桀和解药扔了过去。

然后他扔了一颗巨大的烟雷,便带着手下和三个盒子消失不见。

“为什么疯?”严陶陶不解,且听到醒世藏被抢走后,便抓紧了褚听风的手。

褚听风垂眸,温柔地将她紧张的手揉开。

他缓缓解释道:“名楼中红袖,叫‘红袖’的东西,却被一个男人守着。古寺中蹉跎,叫‘蹉跎’的东西,却被最珍惜时间修行的和尚守着。东方山有泪,虚循山的‘泪’,却被一个连眼睛都没有的瞎子守着。西方冢有心,守着妄环冢那个‘心’的,是一个生来不同,心脏在右边的女孩子……”

醒世藏的内容,充满了矛盾。真真假假,对立的两面被揉在一起,让人感叹。

再加上醒世藏最开始的主人,便是那个出了家的宁国始皇帝宁牧,所以这一切联系在一起,总有一种让人忍不住细细思量的禅意。

“对立的,就是一起的。真的,也就是假的……”严陶陶沉吟片刻,福至心灵,“醒世藏是真的,也是假的……”

名因。

利果。

虚循。

妄环。

醒世。

褚听风点点头:“名利虚妄醒,因果循环世。宁牧前半生征战立国,与杀孽和皇权并立。后半生大彻大悟,才给后人留下醒世藏。”

勿贪,勿恶,别抢,别怨。珍惜当下的人,珍惜当下的日子就对了。

严陶陶久久不说话。

褚听风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感受着照进来的似乎是这二十多年来最好的日头。

“陶陶……”

他蹭着她的头顶,眸中有水光。

“听风这个名字我用了这些年,如今它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它应该把它的另一半找回来。”

“嗯?”

“听风乐陶陶……我们成亲吧。”

【尾声】

大忠三十年,帝刘珣殡天,因未立东宫,子嗣皆不满十岁,故其弟刘寰继位。

同年,宁国朝堂动荡,太后厢菡吃斋念佛,再不见世人、不问世事。朝堂日渐换血,帝宁昭坐稳皇权。

而放眼江湖,亦是波折四起:

醒世藏被虚循山独有,虚循山之主秦骖欣喜打开和醒世藏有关的几个盒子,却发现里面皆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打击之大,秦骖疯癫。虚循山自此淡于江湖。

第二年,大忠景皇后生女,寰帝为其取名“匋匋”,景皇后大病一场。

同年,宁国太后厢菡,薨于寺庙,国丧三月。国丧期出,宁昭选妃,充盈后宫,得一绝世佳人,一举封后,称“萧后”。

第三年,大忠迎战侵入的央顺军队,寰帝亲自带兵,征战六个月。六个月后两国议和,央顺提出用和亲方式交换土地,寰帝同意。一个月后寰帝归朝,身边带回燕容帝和亲送予的女子,并赐该女子名号“陶妃”。

景皇后见女子眉目间神似一人,从此大病不起,亦再不见寰帝。

同年,宁国萧后生产,得一对龙凤之胎。

宁昭大喜,赐名“朝朝”与“暮暮”。

【作者有话说】

《天子脚下》这本书的正文部分到这里就结束了。至于番外,我会写几个,不过应当是几天后再更新了,因为匪哥想先休息个三四天,缓一缓每写完一本书后心里的那种失落感和成就感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的心情。

怎么说呢,《天子脚下》虽然不是我写的第一本书,但是我写的过程中并不轻松,写完之后也并不是多满意。

如果让我说这本书有哪里不足,我能巴拉巴拉写出来很多条:比如铺的背景过大,自己却驾驭的不是特别好。又比如一开始想写的人物太多,后面却发现篇幅并不允许我太随意。再比如有些细小的漏洞和逻辑错误……

能意识到不足,说明我未来还有很多可努力的地方,我很开心。

另外,真的很感谢一直以来陪着我更新的编辑和读者,毫不夸张的讲,你们是我坚持写下来的最根本动力。

匪哥其实是个玻璃心加老闷骚,匪哥其实每天看评论无数次,每次看到你们夸我,我都开心的在天上飞。而每次看到不喜欢某些剧情或者某个人物的,我也会难受。

但是我知道,始终有人看,有人支持,也有人质疑,就说明我写的还可以。

很早之前我就跟我自己说过一句话。

“书嘛,一本一本的写。日子嘛,一天一天的过。”

写小说对于我来说,就像过日子。

我只管用心给大家写故事,就好了。

感恩。